鳥設計雜誌訪問法克潘。以下鳥雜誌簡稱鳥,法克潘簡稱潘。其實,是我和自己的影子對話。二零零五,謹以此文獻給我在美術這條路上的老師們。以下。

鳥:你好,可不可以聊一聊你的繪畫過程?
潘:呃……,從小到大嗎?還是我畫每一張圖的過程?
鳥:先說從小到大好了。
潘:喔,好。我從很小的時候就接受過類似正統的訓練了,差不多是五歲的時候吧。
鳥:五歲?
潘:對呀,五歲,還是幼稚園的時候。我被送去李焜培他家學畫畫,李焜培是誰,你知道嗎?
鳥:嗯,我知道,是名畫家,也是師大美術系的系主任?
潘:﹝笑,點頭﹞現在我不知道他還是不是。好,我只要放假不到幼稚園上課的時候就被媽媽丟到他家學畫畫。
鳥:呵呵。
潘:那時後,我被迫拿著調色盤跟大人一樣畫水彩,每一次都很想哭,感覺我應該要跟幼稚園的小朋友一樣畫娃娃或是太陽和房子的才對呀,怎麼會畫一些像是靜物、盆景寫生之類的東西呢?那麼多的盆景,花草都比我的人還要高哩,經常覺得莫名其妙。
鳥:真是難受哩。
潘:呵呵,是不好受沒錯。我在畫那些所謂「大人畫的東西」。而且說真的,我為什麼會被媽媽送去老師家也不知道,打從心裡面不喜歡嘛,就像是補習一樣。對我來說,在那個年紀還很小的年代,畫畫是一件苦差事,因為小朋友放假都出去玩了,我卻還要畫畫。
鳥:畫畫應該要快樂的,不是嗎?
潘:呃……一直到現在了,這很難說。那個時候,我的確不喜歡畫畫的那個「行為」,但是,我卻喜歡那種黑色的、大大的調色盤,而且,你知道的,畫家的道具超多,一堆的奇奇怪怪的筆呀,刮刀,水彩很大一條像牙膏一樣的,小孩子嘛,只覺得如果有了那些東西就可以變魔術,很酷。我還記得,老師也不會罵我,很認真的教我一堆東西耶。呵呵,一直到了長大以後,我問我媽為什麼在我那麼小的時候要把我送去學畫,我媽說因為有一天幼稚園的老師看到我畫的跟別的小孩子不一樣,有畫畫的天份吧,所以,就跟我媽說這小孩子要好好栽培,這樣。
鳥:嗯。那你真的算蠻幸運的孩子。
潘:也許是。我還在他家搞了生平的第一張版畫。五歲就有了版畫,很酷吧?
鳥:有留下來嗎?
潘:嗯。
鳥:後來呢?
潘:後來就國小了,我讀的是非常特殊和奇怪的班級,教育局實驗的白老鼠,所以整天也是沒事幹。那時學校裡有一個非常棒的美術老師叫做鄭明進,是一直致力於兒童插畫研究的一個美術教育家,我跟他學。鄭明進老師非常棒,那時候就很興奮和快樂了,每一次上課都很新奇,也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子,也許他對小孩子的心理有研究吧。哈哈。
鳥:怎麼說?
潘:他從來不會叫我該怎麼畫呀,就每一次都帶我到不同的地方,像是玩,然後畫畫就對了。他自己有時候也會畫唷,有時候他也不畫,就在那邊走來走去像是想事情一樣,很有意思呀。還有一個有趣的是他每次都拿不同尺寸的紙張給我畫,這或許是一種實驗吧,對還是國小的我也是一種挑戰,影響也非常深。
鳥:嗯,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呢。
潘:是呀,而且,這很棒哩,對畫圖這件事開始有了期待而不知道結果會變成什麼樣子,你不覺得這樣很棒嗎?畫圖那個時候對我來說是最舒服的事了,沒有壓力的完全發洩就很讚。畫著畫著,也小學六年級了,我媽媽又把我送到張木養那裡去。
鳥:張木養?
潘:嗯,台灣民俗收藏家,也是藝術家。呃……我去接受藝術的薰陶和洗禮了一陣子。其實還蠻鮮的,跟以前的都不太一樣,那邊也有很多看起來像是美術系的學生在幫他做事,老師對他們都很兇,對我卻不會,哈哈,因為我根本是個小鬼嘛。
鳥:很悠閒呀。
潘:可是,你知道我第一天幹麻嗎?
鳥:不知道。﹝搖頭﹞
潘:磨墨。老師就叫我磨墨。
鳥:哈哈。酷!
潘:我磨了一整天的墨,很幹。而且才小學六年級耶,怎麼坐的住?老師也不說磨墨要做什麼用,那時候我心裡就想:「我都會畫畫了,幹麻還要磨墨?」這回事。呵呵,那時候是很不爽啦,回家後一直跟我媽抱怨,說我不要去了,太無聊之類的。
鳥:哈哈,這倒是個很特別的訓練哩。
潘:是。而且我在那邊學到了絹印。我那時小六。
鳥:不簡單。﹝點頭﹞
潘:可是這種環境和情形到了國中的時候就開始改觀了,不會再有像以前那麼悠哉的日子了;我們的國中教育真是完全失敗的呀,美術課都被數學、英文取代了。唉,我變成只能偷偷的畫在課本每一頁的角落,真是糟糕,完全不能適應那種填鴨式的教育哩。而且,我也真的不知道背那些「(a+b)^2 = a^2 + 2ab + b^2」的公式對我們的日常生活有他媽的鳥屁用。
鳥:哈哈,是沒什麼用。呃……那麼,那個時候還有畫畫嗎?
潘:有,但是少多了;不過,自己會偷偷的躲起來畫。那時候家住在植物園旁邊,放假的時候,我會一個人跑到植物園看人家寫生,那裡,總是會有人在寫生的,對吧?很好玩唷,我會坐到旁邊靜靜的看人家畫圖,而且,可以耗掉一整天哩。去了很多次以後,我發現有一些穿紅外套制服的大哥哥大姐姐都畫得很棒,哈哈,從那個時候起我知道那就是復興。
鳥:嗯,復興美工。
潘:對呀,好親切呀。我又看到那些熟悉的水彩顏料跟調色盤了,看到那些東西的時候,我的心裡面像是喚醒了某些記憶,好像在跟我說:「嘿,你就是應該要畫圖的唷,趕快來吧。」這樣。有些大哥哥大姐姐也會跟我說「你喜歡畫圖就來讀呀。」之類的。嗯,那個時候,我就想,真好,我不要讀書了,我要去復興美工,我可以每天都畫圖,每天都拿著畫板跑來跑去,而且,這個學校裡沒有數學,我最討厭數學了。哈哈。
鳥:好,那麼,可以聊一聊你在復興美工的日子嗎?
潘:哈哈。那是一個大家都跟你有著相同的年紀而且高手雲集的地方,你知道的,全台灣最棒的好手都來了的那種感覺嗎?是很過癮的。那種風氣很刺激,你每一天都會有不一樣的驚喜。簡單的說呢,就是在那樣的環境裡,會有一些天才或是怪胎不定時的冒出來。
鳥:你不會害怕嗎?
潘:我高興都來不及了。不過,我在復興美工的第一年還不太能適應,怎麼說呢,呃……那是一種變相的填鴨式美術教育。學校的老師真正能啟發你的很少,很多在國中美術實驗班的學生反而能適應那種公式,做的很好;像我就不行,剛開始的時候簡直痛苦極了,我曾經畫到想自殺。
鳥:不可否認的,復興造就了不少的優秀人才哩,在廣告界或美術界。
潘:是沒錯,不過真正本土的有限,很多是必須到世界各地走一遭才變得更好的,對吧?我承認我在復興美工的時候是接受了極為嚴格而且不合理的美術訓練,呃……你知道的,我們那個年代是很用功而且逆來順受的。像是很多老師並不會尊重你的作品,就好像廣告客戶只在乎錢,這是一個永遠都不會變的道理。
鳥:那你從學校裡學到了什麼?
潘:哈哈,這個問題很大,不是很好回答。如果說技術,我學到了速度和精準度;因為,做出「老師想要的那種作業」才可以順利平安畢業。﹝大笑、狂笑﹞如果是創意,少之又少。
鳥:呵呵,你倒是說中了不少教育的病態問題。那麼,你在復興,有比較印象深刻或對你影響比較大的老師嗎?
潘:哈哈,我對體育老師的印象比較深刻。﹝笑﹞
鳥:那麼,你的靈感來源呢?
潘:睡覺。而且我需要大量的睡眠,因為我經常睡不好。
鳥:你認為,美術設計作品裡什麼最重要?
潘:深度和色彩。這就好像音樂要有概念和旋律一樣;作品要能夠先感動自己,再去想感動別人的那回事;色彩對我而言很重要,我對顏色非常挑剔並且敏感。而且,我對不同種族的人可以看到不同顏色的這個定律深信不疑。
鳥:好,你在這個行業也進進出出很久了,可以對一些年輕人有些忠告嗎?
潘:喔?對不起,我不能這麼做。許多事要你自己去試了以後才會知道的,結果也都會不一樣。不是嗎?﹝笑﹞
鳥:好吧。那麼,今天謝謝你接受我們的訪問。
潘:多謝。不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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